在罗定市黎少镇榃濮村,面向泗纶河与泷江河交汇处有一座鲜为人知的梁家庄园。这座建于清末民初,曾经是粤西最大的地主庄园,便是母亲年轻时的家。
云浮广播电视台拍摄了一部大型人文纪录片《云浮纪事——梁家庄园往事》,详尽介绍了它的建筑规模、特色及来由,摘录几段片中旁白:
“清咸丰年间商人梁性存创建的,主体建筑包括有九座屋、粮仓、晒场、炮楼、书塾和码头等,建筑面积平方米,占地面积3.6万平方米……”
“九座屋吸收了岭南建筑艺术的精华,木雕、灰雕、石雕均采用名家名作,艺术构件刀法细腻、形神兼备,而且整个建筑风格独特,结构布局巧妙,布置有设计巧妙的排水系统,是岭南传统民居建筑的典范……”
“梁家庄园整体建筑于中华民国甲寅年完成,历经三代人。至民国年间,梁家庄园拥有田产一万多亩,租谷年收1万3千多斤。当铺6间,商店多间,还配备了一个排的庄园武装力量。至年有婢女人,长工数十人……”
呵,好一座恢宏气派的庄园!出于好奇,我于年元旦第一次走进榃濮村寻访母亲当年的家。
沿着榃濮村旧街往泗纶河边走,依次可以看到炮楼、粮仓、书塾、九座屋等建筑遗迹……
四层高的灰色炮楼在低矮的村屋中尤为显眼,可惜这样的炮楼原有六座,文革时被拆剩一座。在梁家庄园后人的印象中,早年炮楼门前还挂着清末时期的“肃静”牌,很是威严。不过,它也是梁家庄园孩子们玩耍的乐园。在他们童年的记忆里,每当小麻雀飞进炮楼,他们就将窗户关上,合力把麻雀抓到手,然后带回家做成一道美食。
炮楼居高临下守护的是家族私家粮仓,据说这是当时广东地区最大的粮仓。如今我只能从当年流传的一句话——“梁家庄园新谷一出南江口,肇庆米价就要跌”来想像这梁家庄园当年有多土豪!也许是出于这个缘故,有人将梁家庄园与刘文彩收租院相提并论,说“四川有刘文彩,广东有梁家庄园”。我不清楚二者实力到底有多大差距,但命运是相同的。村里大凡经历过文革的人都记得,当时这里也搞了个批判梁家庄园的泥塑展览,什么“大斗进,小斗出……”,这与我们当年听到看到的刘文彩收租院宣传何其相似!
粮仓后面就是梁家庄园的书塾,看上去已经残旧不堪,早没了书塾的样子。在那个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的年代,梁家庄园的历代主人显然都很重视子弟的书塾教育。据我所知,母亲这辈人幼时都在此念书,当时家里请来的先生叫陈良生。先生教学很有一套,在每个小孩的作业本首页都写上一段不同的顺口溜,并配上一幅漫画,寓教于乐。我的一个姨妈至今还记得先生写给她的顺口溜:
“红孩儿,不怕火;火葫芦,是我躲;躲得快,烧干河;你不信,看看我。”
真佩服姨妈有这么超强的记忆力!她还向我唱起了先生教的歌:
幼稚园,像家庭,
先生们,像父母,
同学们,像姐妹和兄弟,
小朋友,快来吧,
这里真是好好玩。”
老人家唱着唱着,仿佛回到快乐的童年……
九座屋是梁家庄园的主体建筑,由三组建筑和两侧的厢房组成,面宽米,深44米,十一路三进,九条主脊,十条直巷,因有九条屋脊,俗称九座屋。
这就是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大屋。在母亲印象里,当年的家青砖绿瓦,雕梁画栋,连青砖都很值钱。因为大屋的每块青砖都请人打磨过,而当时人工打磨一天的功夫不过九块砖,足见其家境是何等财大气粗!也难怪土改风暴袭来,连青砖也不放过。
地主庄园的命运在那个特殊时代注定是再劫难逃的,但它的破损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。眼前的这座大屋是那么荒凉、破败、聊无生息,仿佛是个历经劫难、风烛残年、淹淹一息的世纪老人,只有正立面的六个镬耳山墙还能窥见主人当年的身份与地位。
被没收后的九座屋曾用作黎少中学校舍长达39年之久,因此它的大门之上至今还保留着“黎少中学”的牌匾;大门左右两边墙上还清晰可见当时最流行的一则标语——“团结紧张,严肃活泼”;大门之内是改造成的课室、黑板、办公室。精美的家居虽然被改得面目全非,但大屋整体框架有幸保存了下来,大屋原有的灰雕、石雕、木雕也部分残存了下来。
仔细辨认墙壁上残存的篆体诗词,一首唐代诗人王建写的诗引发了我的遐想:
“中庭地白树栖鸦,冷露无声湿桂花。今夜月明人尽望,不知秋思落谁家。”
母亲在这庭院度过了多少个中秋之夜呢?那时候想必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举杯望月的吧?回想起来,母亲平日里很少主动谈论梁家庄园的往事,只有逢年过节,母亲偶尔会情不自禁地说起曾经的家总有吃不完的美味佳肴,而我对梁家庄园富足生活的了解就是从“吃”开始的。是的,不愁吃不愁穿,无忧无虑,是母亲年轻时最快乐的时光。“不知秋思落谁家”,这句诗是乎在为她们家的命运而感叹!
梁家庄园从建造到辉煌整整跨越年,穷尽几代人的财富积累,然尔摧毁它只是一夜之间,不费吹灰之力,令人扼腕叹息!
时光荏苒,当历史车轮跨入21世纪,当神州大地春暖花开,当乡村振兴不再是梦,梁家庄园悄然被